1
你第一次见到昭阳公主是在春日宴。
远遥望去，她正坐高位，一袭红衣，一手支着下巴，一手转着羽觞。她纤长指尖少量丹蔻衬着白玉杯映入你的眼，你一时辰不清是她的手照旧白玉更白。
族中姐妹柔声同你说，公主前些日子醉酒甩了贤妃一顿鞭子，贤妃虽无大碍，但被吓得不轻，因此公主被圣上禁酒了。
即便你远在江南，你也神话过大名鼎鼎的昭阳公主——
她是皇上的长女，据传当年皇上梦到有金乌入怀，随后孝贞皇后便被诊出有孕。因此降生于晨光中的公主就被赐了封号昭阳，千娇万宠地长大。
你垂下眼，想起母亲与你布置的万般。
皇上子嗣不丰，裁撤一母同族的昭阳长公主和昭明太子，宫中仅剩下大皇子、二公主和二皇子。
大皇子和二公主乃是贤妃所出的一对龙凤胎，两东谈主都已娶妻，二皇子为淑妃所生，却由淑妃的姑母，现在太后所教悔长大，如今也在相看皇妃。
这次淑妃举办的春日宴名为踏青，想来另有企图不在酒。
可年岁最大的昭阳公主却一次又一次推拒了皇上的指亲，不见娶妻之意，皇上也纵她放肆，不知谈惹碎了若干京城令郎的心，东谈主东谈主都暗谈公主乖谬……
京中各色东谈主物的恩仇纠葛，比祖父的经史子集难记多了！
“这便是父皇的新后？”
你听到一谈明朗女声，话音落下时东谈主已大步踱来。
你抬眼，却被那红唇点雪肤晃得失容，一时竟不成话语。
那双凤眼朝你一弯，带出魂不守宅的笑意：“林密斯，这儿好生无趣，随我去别处逛逛，嗯？”
尾音很轻，照片羽毛在你心尖上划过。
你点头，淑妃见此便掩唇笑谈：“是得好好亲近，林密斯入宫后，昭阳你也得喊上一句母后呢，哈，这儿子还比嫡母大……”
你听出了淑妃话里后堂堂的坏心。
昭阳公主淡了笑意，凤眼显出迫东谈主的机敏来。
她站在你身前。
“我倒不知谈淑妃娘娘什么时候如斯爱逗趣了，这话兴致，不如我回宫同父皇讲讲。”
“昭阳你……闭幕闭幕，本宫现今与这些花骨朵般的小密斯聊得正欢，无暇理你。”
昭阳公主“呵”地笑出声，回身领你离开了宴席，一齐无话，走到湖心亭，她屏退世东谈主。
“你也眼光到了，”她凭栏遥望，格式浅浅，“宫中可不是什么安乐窝，你可真要进宫？”
“殿下，我进宫，对谁都好。”
你想起了许多。
2
你是林氏长女，林芷兰，因体弱多病随祖父母在江南长大。你的祖父是如雷灌耳的大儒，交往无白丁，耳濡目击之下，你当然比常东谈主懂得多。
平正守礼，是祖父教给你的。
谦虚素丽，是祖母教给你的。
你曾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在你念书后持家之中夙昔，然而就在你及笄那年，你远在京城的丞相父亲给祖父来了一封信，和信同期来的，还有圣上的谕旨，林氏女痴呆淑德，迎你入宫为后。
祖父同你说，客岁孝贞皇后产下一子后便撒手东谈主寰，圣上虽将季子封为昭明太子，可后宫无主，加之圣上龙体不佳，恐太子难以祯祥。
世代簪缨的林家须为圣上分忧。
你倚靠在祖母怀中折腰看飘忽的烛影，不应声。
祖母的眼泪随同着一声低过一声的“兰儿”落在你肩上，你猜疑那泪水还是缠住了你脖颈，否则你喉间为若何此呜咽，喘不上气。
祖父母房内的烛火亮了整宿。
自后你带着祖父“但愿你不负林门第代清流之名”的殷殷嘱托赶赴京城。
不异赶赴京城的，还有祖父的关门弟子，出身用功却被祖父赞有经济之才的苏瑜，字怀瑾。
阿谁祖父曾想为你婚配的少年郎。
他上京赶考本不好在路上迟延，可每次风卷起马车帘子时你总能看到他危坐在赶紧的清癯背影。
休息时丫鬟画琴每每为你送来解闷的志怪传奇，寥寥几笔批注，倒比志怪本人更酣畅念念。
你认得是谁的字。
那些书待你到了京城林府后便压箱底，暗无天日，你也没相遇过阿谁少年郎。
你知谈的，京城不比江南。
不苟说笑的父亲、过分封锁客气的母亲、漠视的弟弟妹妹……
江南，到底远了啊。
“竟然是姓林的木头东谈主，满脑子的仁义谈德，”她俯下身抚平了你不自觉皱眉的眉头，“可你的心，不该是空的，唔，空腹的小木头东谈主。”
你眼睁睁看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在凑近，明晰地看见了她凤脚下有颗泪痣。
你不对时宜地想起老东谈主说过，有泪痣的东谈主一世要流许多泪才气洗掉泪痣。
她指尖冰凉，不对，不是她的手凉，是你的脸正在热意翻腾。
“殿下——”你小声谈，也不知谈我方要说什么，你致使听不清我方喊了公主这样一声。
可公主听见了，她笑了。
“小木头，算我欠你的，若有事，我李华熙倾力调和。”
你听闻昭阳公主自幼随外祖周家练武而绮丽不拘，可也不曾预想她会如斯见告你真名，与你打小照本宣科的礼节不同，心下错愕，直肚直肠：
“我，我林芷兰也会帮你的。”
“哈哈哈好！”昭阳公主一怔后盛大大笑，“小木头你可真故兴致！”
你望着她，抿着唇随着笑。
彼时春光正值。
自后，你们谁也没预想，曾承诺要全力调和的阿谁密斯会和我方走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3
你再次见到昭阳公主是在你的封后大典上。
春日宴后宫中与林府紧锣密饱读忙绿开了，终于赶在良时吉日将你送入宫中，本该由皇上将你领进祖庙谒告先祖封后一事，可偏巧皇上被昭阳公主气倒了——
淑妃在春日宴上定下了二皇子妃的东谈主选，户部王尚书家的密斯，太后亲下的懿旨。皇上就动了心念念，想为昭阳公主指婚公主外祖周家的周明小将军，两东谈主表兄妹，亲上加亲。
可不知谈父女俩聊了什么，把皇上气得不轻，本就患有消渴症经不起这样折腾，这下是透顶下不来床了。
但皇上是真的宠爱昭阳公主，在司天监提议可以由其他皇室中东谈主代替之际，只因昭阳公主想，皇上也就纵容了。
旁东谈主都说昭阳公主太歪缠了，可若你来挑选，昭阳公主当然是再安妥不外的东谈主了。
于是你就这样一身红嫁衣见了昭阳公主。
她依旧一身大红宫装，精神饱满，见了你，手中的马鞭轻轻地挑起你的下巴，笑谈：“这是谁家小娘子，好生俏丽。”
唐突！
你感到面上又烧了起来，为了不让她看出你的羞意，你后退一步，折腰不语。
“若何？你也认为我一女子来带你入祖庙昭告先祖是闹心你了？”
你听到公主问了这样一句，正想解说，却见她冷笑一声赓续说谈。
“闹心也得受着了，我可不会把你让给二皇子。那家伙，不仅争着想替父皇谒庙，还想替父皇坐坐那把椅子呢。”
你一惊，跪下不敢话语，身旁的世东谈主也跪了一地。
“怪我，我拿你这小木头泄什么气呢。”
她牵起你，安抚地拍了拍你的手背，察觉你手心冰凉后牢牢抓住你的手。
“莫怕。”
这一句是对你说的。
“都起来，走吧。”她顽强牵起你的手赶赴祖庙。
世东谈主默然起身，只可听到礼官颤抖的声气：“公主，这于礼不对……”
百无禁忌的昭阳公主大步往前，你紧随其后，漫天的红色，身前之东谈主挺拔如竹的身影，让你一时朦拢——
4
你废了不少功夫才从太后手里拿到了掌宫权，公主切身抱了太子到你宫殿中来。
“小木头你说，”她一手撑着头，一手点着小孩的鼻头，格式晦涩不解，“母后拼死拼活便是为了这样一个小不点，故兴致嘛？”
你拂开她快把小孩逗哭的手，精致谈：“皇后想来亦然为了你好。”
“是啊是啊，说为了我从此有个依靠，”她嗤笑出声，转而伸手拨弄着你的步摇，“谁靠谁还说不定呢，都是骗子。”
你知谈她说的是太子感染风寒一事，孝贞皇后难产示寂后，皇上将掌宫权交给贤妃，可没想贤妃果决大意，竟让太子感染了风寒，便有了公主醉打贤妃，抱走太子切身扶养一事。
掌宫权到了太后手里，太后又称我方年老，便令淑妃协助惩处六宫，让淑妃好生威信了一阵。你入宫有段时日了，太后仍不肯放权。
直到你当众惩处了皇上身边与二皇子有私交的宫女，你直指淑妃惩处不力才闹出子窥父婢的丑事，太后亦无法评述，这才拿到了属于你的皇后凤印。
可于今你照旧无法忘怀阿谁宫女被拖下去时恼恨的见地。
面对至高无上的皇室中东谈主，阿谁宫女又能作念什么来幸免她早已注定的走运呢？
而你看似贵为皇后，你的走运，不也在圣上的一念之间吗？
你不可幸免地回预想了你入宫后皇上第一次召见你的情形：
晦暗的宫殿，挥之不去的药味，窝在魁岸的床榻上更显干瘦的老东谈主向你伸出了干瘪如树枝的手。当他启齿，你明晰地闻到了死一火的滋味——
“林氏的由衷，朕是昭彰的。”
“作念好你该作念的。”
一句三喘，讲完这些还是突然他的元气心灵。于是你起身，正要退出寝殿，却见皇上半梦半醒中一声又一声呼叫着“慧儿”
“慧儿是谁？”你将小太子哄睡了，柔声问着公主。
公主拨弄你步摇的手一顿：“从父皇那听的？”
不等你点头，公主紧接着说谈：“是我母后的奶名。”
你第一次见她流露那样的夷犹。
“自我记事起，旁东谈主都同我说，父皇和母后是少有的恩爱帝后。可父皇再如何深爱母后，这宫中照旧有了别的皇子公主。是以要有一个皇子成了缠在母后脖子上的绳子，这个绳子越绑越紧……”
“她全了她的爱意，全了周家的郁勃，父皇把她的孩子封为太子了，但她把我方弄丢了……”
“我找不到她了，林芷兰，我找不到我娘了……”
你拥她入怀，明晰地感受到了颈窝上传来微凉的湿意。
5
你顶住太后的压力给了公主解放收支宫闱的权益。
你还铭刻那天最后她同你说：
“世间情爱不外如斯。”
“我不肯为情爱或为旁东谈主活一辈子，是以周家的兵权，我再想要也不该拿我方的婚配去换。”
你林氏一族早已被皇上死死绑在了太子一党，你本应该劝公主快活皇上赐婚她和小周将军，好为你们这边增多筹码。
然则你不舍得。
那样鲜嫩的东谈主，她本该浪漫去爱与被爱。
你想，这深宫战场里你与她是彼此惟一的同袍，你总该对她好少量，再好少量的。
就如同她对你一样。
你不知谈除了攀亲，一个女子还能如何松手兵权，但公主给了你谜底——
她带领着用我方食邑组建的五百轻骑，马不断蹄地荡平了京城至江南的盗寇流贼，回程还告讦了不少赃官污吏，通盘的匹夫感想她的恩德，自觉为她立生祠，称她为菩萨公主。
仅仅她在高门大户的名声更坏了，认为她莫得女子贞德。
可公主不在乎。
她骑着骏马朝你奔来，一对凤眼尽是笑意，自尊、激烈，灼灼似向阳——
这便是昭阳公主，确实的天之骄女，确实的凤凰。
她在你眼前翻身下马，活着东谈主惊呼中一把抱住你，呼吸灼热，还带着凛凛杀意和万里风尘。
她在你耳边说：“小木头，我作念到了。”
“以后你回江南就快得多啦！”
6
在皇上的默认和周家、林家浪漫救助下，尽管有东谈主努力破碎，但公主照旧争取到了同其他皇子一般上朝议政的履历。
二皇子在太后一党的老臣下的救助下在野政上拚命打压公主，连大皇子都没落下。大皇母子族势力不比公主，一度凹凸到只可去礼部捞了管待番邦使臣的活干。
此后贤妃上门找公主改恶为善，承认我方当初如实放任淑妃对太子下手导致太子得了风寒。如今看来，万万不可让二皇子上位，否则大皇子和太子两党东谈主焉有活路！
贤妃格式恳切，字字泣血，加之你们也如实顶不住二皇子的压迫，因此你们同大皇子达成了玄机的定约。
水静无波下是暗流涌动。
“噗。”公主在你眼前吐西瓜子，在外东谈主看来公主上朝厚重可靠了许多，可在你眼前她依旧是阿谁绮丽不拘的坦诚密斯。
“这次殿试的状元是个东谈主才，叫苏怀瑾，东谈主也长得可以，好多东谈主想榜下捉婿，效力他给拒了——等等，你这是什么见地，你认得苏怀瑾？”
“应当算我师弟，毕竟我祖父曾说过我算他师门的大师姐。”
“自小一块长大？”
“一同读过几年书闭幕。”
“我都没和你一块读过书，”她放下瓜陈思着，“这瓜不甜，不吃了。”
你忍不住笑了，折腰赓续整理着她桌上的公文。
7
大皇子的退避更滋长了二皇子的气焰，各色好意思东谈主如活水般送入二皇子府。二皇子妃爱寻你哭诉，正巧二公主进宫觐见，你借此解脱了二皇子妃。
你又无法助她脱离愁城，听了倒是徒增烦扰。
二公主是一个一等一的阴凉好意思东谈主，满腹才思也与你颇为投机。若你们二东谈主换种身份融会，说不定会成手帕交。
不外用公主的话来说，你是木头，二公主是木偶，只听她母妃和兄长的话，她和漂亮却毫无不满的木偶玩不到一块去。
你与二公主聊起尚人人新的书道作品，往日聊起这些老是双眼亮晶晶的她此刻却失张失致。
二公主短暂跪下请你屏退世东谈主，你虽不解但也吩咐下去，就见二公主朝你挽起了袖子。
一谈谈鞭痕在那双天真的手臂上惊心动魄。
你骇怪，二公主格式空泛地与你说是她驸马打的，从大婚于今。
母妃知谈，可驸马是吏部尚书的季子，母妃同你说，兄长需要驸马家的势力。
她莫得哭，低着头。
“我会帮你的。”你摸了摸她的头，这一刻二公主却哭了。
她连哭亦然悄无声气的，良久，她说想去偏殿整理衣冠，你有心陪她，她却咬着唇摇头，你只好从她，独自一东谈主想着有什么主张帮二公主。
“吱——”门被推开了，你以为是二公主记挂了，没预想是醉醺醺的二皇子。
你皱眉，就见二皇子猛地扑了上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纯正：“好意思东谈主孤单难耐，我来了！”
你大惊，一边拚命喊东谈主一边规避，所幸二皇子如实喝了不少跑得歪七扭八的，让你跑到了门口。
方正你要逃出去时，你被东谈主狠狠一抓发髻，再猛地一甩——
你被摔到地上，撞翻了烛台，摔得目下一黑，一时无法动作。
这时二皇子压在了你身上，急色地要扒开你的衣衫，你缓过气后拚命扞拒，然则，好重……
他像一座大山，压得你透不外气，身上的酒气搀杂着他的气味扑在你的脸上，熏得你恶心欲呕。
仿佛面对死一火般的发怵和窝囊为力的愤怒在你体格里彭胀开来，只带来繁密渊博的冰凉，你的任何哭喊、叫骂、求饶都无法则这大山有一点一毫的撼动。
直到你再次被甩开拒抗的手，被翻腾在地的烛台锋锐一端划到手掌鲜血淋漓——
你抓住了烛台，死死抓住，就像抓紧了我方的走运一样，
血花溅开，溅上你的脸，你的眼——
这次不管对方如何叫骂、求饶、哭喊，你都莫得一点一毫的动摇。
直到有东谈主从背后抱住了你，你惊得一抖，烛台就要从背后刺去，可你听到了她的声气，手中的烛台一松，你短暂失去了通盘效来保护我方的力气。
“是我，芷兰，是我。”
你听出了她声气中的颤抖。
“你若何才来啊……你若何才来啊！”你反身且归抱住她，一肚子的闹心就这样毫无形象哭嚎出来。
“是我来晚了，对不住，芷兰，对不住。”
她再次狠狠抱住你，那样使劲的怀抱，像是要将你揉进血肉里。
“听着，芷兰，东谈主是我杀的，你和二一直在闲话，听明晰了吗？”
你昂首，她吻去了你的眼泪。
8
……二皇子醉酒冲撞，昭阳公主弑弟，上愤怒，大皇子不忍，为长姐谋与西戎和亲以功补过，上允，夺其封号，令择日和亲……
——摘自《王人史》
“你这一去，万事要小心。”你裁汰她的手，却又再次抓住，“莫得更好的主张了嘛？”
“无意有，”她格式却鄙俚，“抱着父皇的腿哭一哭，发誓从此听话，为我弟辛贫苦苦计算皇位，说不定还能留在京城作念个公主。”
“可你是知谈的。”她柔了头绪望你。
她不消说，你当然明了她不肯意。
王人国承普通久，武备废弛，加之皇位震动，西戎趁便攻打边境，也不知谈大皇子如何与西戎使臣疏导的，如今造成了要么和亲老西戎王，要么打的场面。
是以公主要赶在和亲之日到来之际赶赴边境，她要打。
“我手上的马队不输西戎，加之周家军助阵，想来不会输。”她见你担忧，扯着你的手往心口上一按，打趣谈，“不外最后要上战场，心里照旧有点慌，小娘子摸摸看。”
你却动作一顿，自那日后，除了公主，你对旁东谈主的触碰都忌讳得很。
“是我不好。”她垂目。
可你却主动环上她的腰，将头埋在了她的心口处。
你知谈的，再若何有胜算，那毕竟是战场，刀剑无眼。
“你答理我，你要记挂。”
烛炬噼啪一声燃尽了——
砰砰砰，在这漫长的暮夜里，你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你也分不清是谁先吻上的谁，良好的吻落在彼此的脸上、唇上、肩上……
昏黝黑，你却看清了她那双凤脚下那颗极清浅的泪痣，你吻了上去。
“莫怕。”她俯在你身上，在你耳边呢喃。
“唔——”你忍不住出声，嗅觉我方总共东谈主将近被煮熟了。
你想告诉她，唯独是她，你就不会怕。
又一时快意得说不出话来。
红衣落地，乌发散开却又纠缠在一起——
恰是芙蓉帐暖度春宵，却恨良宵苦短。
9
“皇后娘娘救救二公主！”二公主的丫鬟书棋一齐驱驰在你眼前跪下，累得面若白纸，许久才缓过气来谈。
“今早贤妃急病要见我家公主，谁知竟被扣下了，我钻了洞才爬出来报信，求娘娘救救公主！”
你心知不妙，脑中却又浮现出了那天二公主面对贤妃和大皇子接连逼问都对峙我方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曾见过二皇子的样式。
直到世东谈主散尽，二公主元气心灵败落跌坐在地。
“是你去喊昭阳的吧？”你问谈。
“呵——”二公主却冷冷地笑出声，你从这声中竟瞧出了几分昭阳的气度，珍重她们姐妹还有如斯相像的时刻。
“很蠢对吧？我若真坏，你现在就该因私通二皇子变得急病而一火，我若真好，从一开动就该拦下如斯毒计，而不是像如今将我方堕入两难的境地，我真蠢啊。”
你再傻也能从二皇子羽觞中的春药和怀中绣着闺怨诗的手帕看出这是针对你的两全其美之计，皇后同皇子失德被世东谈主撞破，林氏不成再送一个皇后进宫，便断了太子党的一臂，至于好色贪酒的二皇子就算能留条命在也无缘大统了。
可你仅仅扶起她，问：“伤是真的吗？”
“是真的。”她一怔，冷笑还挂在嘴角，眼中却盈满了泪。
那你就服气二公主那一刻的眼泪亦然真的。
小木偶流下了真的眼泪，粗心是这出闹剧中惟一的幸事吧。
事后你拿捏住了驸马家的阐发，二公主成效和离，你又以公主需要散心为由将她接进了我方宫里好生关怀着，直到这天她被贤妃扣住。
你安危丫鬟书棋会将二公主救出，吩咐东谈主带着凤印和侍卫去贤妃宫中，若贤妃不肯交东谈主，便让侍卫打进去。
可你心中不安的预想越来越盛，你让东谈主前去找宫中禁军统率前来，与此同期，前去贤妃宫中的宫女申报，贤妃宫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批侍卫，两边打了起来，正僵持不下。
这宫里怕是不成待了！
你惊骇，坐窝抱起太子准备出宫，却听见拼杀声，宫殿前已围了乌泱泱的兵士，为首的恰是大皇子和禁军统率。
“皇后娘娘金安，娘娘这是要去哪？”如斯情形，大皇子依旧慢慢悠悠。
“大皇子缘何谋反逼宫？可知乱臣贼子，东谈主东谈主得以诛之！”你立于高高的台阶，面上强装平缓，阵容不减。
“谁能来诛我？难谈是你怀中的孺子嘛？”大皇子一步步走近，你强撑在原地，却听到他赓续说，“照旧说，你等着大公主？你望望，西戎的兵都到这了，你的大公主，短命了！”
你心一沉，环视一圈，大皇子率的兵里如实大多是西戎东谈主。
“朕本不肯大动战役，可世界不该交给一孩童，”大皇子在你眼前呢喃细语，缓慢说谈，“若你愿将小皇子献于朕，率林氏投降于朕，朕就送你出宫，保你林氏欢叫郁勃，如何？”
自公主悄悄赶赴战场后，你的确失了她的音信……
见你默然不语，大皇子进一步向前，你后退，被知交团团围住。
“林氏，你莫要不知好赖。”
他面上不改淡定，你却察觉出他的自高。
急什么呢？若公主真一火于战场了，他有大把时间管制你们这对孤儿寡母——
他在骗你！
大皇子却再也急不可耐了，一挥手，身边兵士操着刀向前，你与知交急急退入宫内并抵死宫门。
世东谈主心知撑不了多久，你咬牙，怀中的太子此刻也呜咽起来。
短暂宫外喊杀声一变，你听到一端肃男声朗朗谈：“皇后娘娘，微臣救驾来迟！”
是苏怀瑾！
你正犹豫着是否要翻开宫门赞理苏怀瑾，却听到远远地传来一谈嘶哑的女声。
“我记挂了！”
随后是众将士金声玉振的句句重迭。
“公主回朝，只诛罪魁，其余东谈主束手就擒，从轻发落！”
你坐窝命东谈主开了宫门，就见公主挽弓，一箭将大皇子射伤——
她立于高头大马之上与抱着太子的你遥遥相望，你心头有着万分得意，涌上眼眶却狡赖了视野。
她骑马朝你奔来。
“黑了，瘦了……”你喃喃谈，“记挂就好。”
此时的你，绝对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抱着太子与她隔着兵荒马乱，却不再欢叫。
10
“辱母之仇，一刻不曾忘，”大皇子终于撕破了好意思丽的假面，仇恨地盯着公主，“李华熙，成王败寇，你干脆给我个精炼！”
寝殿里除了你以外，只剩下这大王人皇朝最尊贵的三东谈主，公主、皇上和大皇子。
“你若何不提贤妃任由淑妃害我弟弟想坐收渔翁之利？”公主一把将大皇子压跪在皇上床榻前，“若你与我真刀真枪拼上一场，我倒还佩服你的胆色，你却偏巧集结西戎军攻打自家宫城！”
她说这话时豪气不减，却是半面好意思东谈主容半面恶鬼似的长刀疤，让她不似凡东谈主。
“若不是你悄悄率军绕路摸到了西戎王庭，撵得那西戎王弃城而逃，我又何必出其下策！”
“够了！朕对你很失望！”皇上说完这句就咳得不断。
你看出来了，皇上这是还想放过大皇子，毕竟这是除了季子后最后一个皇子了。
可大皇子却冷哼一声：“失望？父皇就以为这两个是什么好东西不成！她们早背着你有了璷黫！”
公主一惊，忙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后抬起初：“儿臣……”竟是一时语塞。
你随着跪下，公主却拉着你不让你叩首。
老皇帝一下子昭彰了，气血攻心，指着公主，手指颤抖：“你……乖谬！李华熙……”他气味渐弱，嘴唇微动。
公主急宣御医，你扑夙昔一听，听到他说，
“……将李华熙……逐出皇室……”随后便没了声气，御医赶来也无力回天。
公主愣在原地，你看着她那谈从眼尾贯串到嘴角的刀疤，短暂庆幸刀疤划没了泪痣。
但愿这次公主不会哭。
你牵起她的手一步步走出寝殿。
你扬声谈：“圣上遗旨，封大公主为护国长公主，允其暂代皇帝居摄，重赐封号昭阳，太子择日登基！”
烈日照得你眯起了眼，你想起来，你曾痛斥大皇子是乱臣贼子，而你行为矫诏的皇后，怕亦然东谈主东谈主得以诛之。
但你决心这样作念，为了你的昭阳。
11
你仔仔细细地描写着她脸上的刀疤，将其描成了一支开放的牡丹。搁笔时，手腕还是有些发酸，她为你揉入辖下手腕，笑着亲了亲你的指尖。
你瞧着她的情愫，商榷着启齿：“那件事——”
她脸上还挂着笑貌，你却看出她的笑意淡了：“那东谈主侵占民田致上百东谈主家破东谈主一火，处斩是理所应当的。”
可那是看着你长大的叔公，是祖父为此沉迢迢从江南赶来向你求情的东谈主。
“然则都将原野还且归并加倍补偿了，他还有功名在身，可否款待一二——”
“是啊，他有功名，名下的原野又多，却偏巧不放过匹夫手里那点龙套，”她打断你的话，“芷兰，你自幼是高门仕女，不似我混在一堆缩手缩脚的军汉里，我本以为……以为你的仁义会让你看到最卑微的苦痛。”
你没来由的一阵闹心，直肚直肠：“我是心存仁义，却也私心颇盛，否则怎会作念出矫诏的事！”
“甚好，你是想用这事威逼我恢廓大度不成？”她喜怒不形于色，一对凤眼如深谷不见底，你竟有些看不透了。
“竟然如子真所说，你们林氏如今要作念挟皇帝以令诸侯的大元勋了。”她说完就远抬高飞。
你本想解说一二，可在她当然名称周明将军为子真时，你牙床发酸，一时竟不成启齿。
周明，字子真。周家小将军，昭阳公主的总角之好，还差点成了她的驸马。你还澄莹地铭刻那年新春宴百官后，周将军求见你，同你说。
那年，他随昭阳奔赴边塞，昭阳脸上的疤是为救他而留的，他非昭阳不娶，求你玉成。
你那时只推脱说看公主的兴致，周将军却翻开天窗说亮话。
“淌若皇后娘娘不快活，公主眼里又若何能看到旁东谈主？可皇后娘娘，您同公主在一起，只然则带来不酣畅的牵累闭幕，还于你们名声有碍。”
那日劝你悯恻名声的还有苏怀瑾，他声气依旧端正：“林氏如今看似似锦似锦，实则如猛火烹油，稍有失慎就会有兔死狗烹之祸，实在不宜与公主多加纠缠。”
临行运，他短暂问你大皇子宫变那日可曾听到他来救驾。
你依旧不回答。
“臣昭彰了。”他笑貌惨淡。
阿谁将你祖父的儒雅漠然的正人之风学足的少年，阿谁老是不肯喊你学姐的少年，阿谁于今不婚配的国之重臣，此刻却红了眼眶。
“学姐，昭阳公主曾允我她若战身后、将你送回江南，我那时想，若你需要我，我便留在江南陪你，若你不需要……我也留在江南，离你近点就很好了。如今——”
“还请皇后娘娘在宫中一切小心，凡事以我方为重。”
他施礼，回身离去：“微臣告退。”
新春宴后，你如实明面上漠视了昭阳，待她冷淡。你想着，你总不成坏了她的名声。
昭阳最后照旧斩了那东谈主，林氏族东谈主对此颇有怨气，世家东谈主东谈主自危，你哀吊强迫安抚了下来。
你想起公主斥你们林氏为挟皇帝的奸贼，莫非这世间的一切果真兰因絮果嘛？
不，不对，你自嘲，你们融会本便是为了共同的利处闭幕！
12
你越发澄莹地从她眼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封锁东谈主忤逆的贪心，直到有天她看着沉睡的小皇帝，抓着你的手说：“芷兰，匹夫何辜？这世界不该成为孩童手中的玩物。”
你周身发冷，良久才吐出一句：“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匹夫，如斯大动战役又何曾戒备过匹夫。”
她变得生分，变得你看不透的艰深莫测。
“芷兰，总要有东谈主去作念一些事，即使陨涕、流血也再所不吝。”
你再也忍不住，冲向前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念着：“昭阳……昭阳，我求求你……不要……”
你知谈的，自认清流傲骨的林氏绝无可能救助她取代皇帝，如斯一来，必定有东谈主要为这场震动捐躯性命。
而你行为林氏皇后，与她，再无可能。
“跟我走。”
你听到她在耳边逐字逐句，极为坚定。
你回答不上来。
你终究莫得信心为这场封锁于世的纠缠赌上一场。
你看，你多恇怯啊，散言碎语就实足击败你了。
是以从抵抗居东谈主下的凤凰注定要抛下你翱翔九天。
她回抱你的手松了，轻轻挣开你的怀抱，你明晰地看见她落下泪，划过了那颗狡赖得看不清的泪痣，划过刀疤。
“我原来以为没了泪痣不会哭的——”她强迫扯起嘴角，“芷兰，你终究不懂，你从未确实唤过我的名字，我名李华熙。”
她就这样回身离去，走进光里，留你一东谈主。
你不解白，你真的不解白。
你和小皇帝被林氏透顶架起，成了昭阳称帝路上最大的封锁。
自从大皇子反水后就一直被你卵翼的二公主也来向你辞行，她说，女子应该有不同的活法，她要去找昭阳，而不是在宫中邑邑寡欢。
你大骂她是遵照你的冷眼狼，淹没了她。
你第一次摔了满房子的东西，心口的郁气却没少一分。
你在满地的缭乱中终是忍不住呜咽。
“昭阳……昭阳……李华熙……”
你好像有点昭彰昭阳当初的话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李华熙，是你抱着太子立于宫墙之上，林氏等一众世家蜂拥着你，而李华熙骑着马，率着戎马在城墙下。
你们隔着千军万马，如斯的远在天边。
她再也不会骑着马朝你奔来了。
她朝你抬起手，你不知谈是伸向你的手照旧挥军出击的手。
不外，都不纷乱了。
小皇后和大公主的故事竣事了欧洲杯app。